游梦虚影游人

意识剥离肉体,自己像一片羽毛般,很轻,很轻。温暖的白光包裹着我,像是躺在天鹅绒上。有那么一瞬间想过死亡,可它的真实面目似乎并没有传说中那般可怕。我闭上眼睛,面对我的不是一如既往的黑暗,恍惚间,仿佛有一位美丽的天使向我伸出手。我自然地将手递给她,抬头相望,看不清面容,却有一种来自内心的熟悉感……

(一)亲爱的,你要活下去,活下去……

“棱零要沃雪发么(你能听到我说话吗)……”

突然的声音打破了白光,阴影迅速涌了进来,我揉了揉眼睛,看着周围的一切开始崩坏,一张男人的脸突兀地显现出来。

大概意思我是明白的,我艰难地点了点头,思维逐渐清晰起来。

“你千万不要乱动,我手头没有别的工具,去拿点过来,你自己千万不要乱动,如果感觉特别疼也忍着,千万别乱动!明白吗?”

这么一小会儿我居然就能听明白他在说什么,想开口再说点什么时,又一点力气也没有,尝试无果后只能再次点点头。他看了我一眼,起身迅速离开。

我想起来了——

“如果我有能力,我真的希望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。”说着,我感觉泪腺隐隐有些颤动。

“我觉得每个人站在客观角度评价的时候都是往好的方面想,一旦主观参与进去可能就会有不同的选择。”相较于我,他面对各种事情时总会展现出他惊人的冷静。

我们沉浸在电影中,接下来我们都没有再说一句话,大概是因为我们真的感到很放松。

电影即将到达全片高潮的时候,我下意识挪了挪身体,他很有默契地让出了些位置。正当我想再次投入进去的时候,小腹却突然传来一阵刺痛,感觉有点不可思议,注意力迅速被拉回到现实。怎么回事?吃坏肚子了吗?

脑子中迅速回想着晚饭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,一边想一边用手捂着肚子。不对,痛感是来源于皮表。

我突然动不了了!

刹那间脑海里想象过一万种可能,这使得我更加惊恐,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但我失去身体控制权这件事是确实存在的,我甚至无法开口,全身的肌肉僵硬无比,保持着这样一个姿势无法动弹。

所幸我的感官依旧正常,我看见电影中的角色说了两句话,由此推断时间过了大概几秒钟,经过非人折磨的几秒后,疼痛感逐渐消失。这本应是一件好事,然而我的眼前也渐渐模糊起来,电视传来的声音仿佛是深谷的回响,听起来不可思议。

我试着向他求救,身体无法动弹,舌头自然也无法吐出一个字眼儿。糟糕的是他似乎也被渐入高潮的剧情深深吸引,沉浸其中,没有注意到我的异常。

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

一层黑雾蒙在眼前,紧接着又是白光闪耀,经过一番难以描述的感觉后,我看到了天国的场景……

所幸他还是反应过来了,从那位天使(或者说是死神)手里拉了我一把。

视线好像恢复了不少,我低头,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让我有这么糟糕的感觉。

一条蛇?

我眯起眼睛,它尾巴还在轻轻摆动,上下颚有力地咬在我的腹部,说咬不准确,更像是牢牢钉在我肚子上。而且腹部传来的感觉告诉我还没有这么简单,中间似乎还有什么尖锐的物体抵着。

一条机械蛇?

借着电视的光芒我看见它身上闪烁着金属特有的光泽,通体漆黑,棱角分明,比较突兀的就是在它的后颈处(姑且这么称呼)插着一把锋利的匕首,这应该是他干的“好事”。

“你精神了不少啊。”

“托你的福…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

“一会儿说,你先别动。”

他左手缓缓伸向那条蛇,在靠近它约三公分的时候,他突然一探,狠狠捏住它的脖颈,右手拿出螺丝刀刺入其中,用力往一个方向一别,“咔”,一片鳞甲应声而落。见状他变换手势,螺丝刀直指边上一个角度刁钻的螺丝,眨眼功夫螺丝掉了下来,与其一块掉下来的还有另一边的一片鳞甲。手法之娴熟,令人称奇。

像是感觉不妙,机械蛇挣扎起来,尾部剧烈摇摆,感受到咬合在腹部的牙齿有些松动,我却连大气也不敢出,直勾勾地看着他手掌握住刀把,用力一顶,刀刃直接贯穿后颈。

它似乎还想挣扎,但就像齿轮中间卡了一块石头,横竖是无法转动。他松了一口气,螺丝刀横插进去,一挑,一根弹簧径直从中弹了出来。放下螺丝刀,他从裂开的缝隙中缓缓取出一枚银针,在我面前一晃,笑了笑:“这玩意可是差点要了你的命呢。”

“我感觉现在好多了……你确定是这个?它看起来非常脆弱。”

“这并不只是一枚普普通通的针,准确来讲它就是毒药本身,进入血液后会迅速融化,顺着血液循环抵达心脏,剂量够的话能直接让一个成年人猝死,因为化学结构特殊,在血液中会迅速分解为普通的电解质水,事后根本无从查起。”

“那这么一条蛇算怎么回事?”

“算机密,一般是对我们内部人员使用的……”

“内部?怎么回事?你的工作不就是送外卖吗!”我惊叫出声,难以置信地看着他,“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危险的东西,难道说,难道……”

他大手一挥:“打住,这个啊,以后有机会再和你说吧,我先给你讲一个小故事——”

他用手帕将那枚针小心地包裹起来,再取出一个金属盒子,整整齐齐地摆入其中,最后揣回自己上衣内侧的口袋。

“大概是初中时候吧,班上来了一个转学生,是一个很瘦弱的女孩,现在想起来,那真的是瘦弱得让人心疼,仿佛一点点力量都能伤害到她,可我当时不这么觉得。”

他抽出螺丝刀与匕首,小心翼翼地卸着甲壳。

“我当时非常顽劣,特别喜欢欺负人,她的出现无疑引起了我强烈的兴趣。座位虽然离得非常远,就是教室的两个角落,但丝毫不影响我的兴头,一下课,我就跑到她身边,抢过她的书,做着顽劣孩童做的事情……”

说着,他突然抬起头:“时间有点太久了,很多事情我都记不太清楚了。印象比较深刻的还是我当时好奇,明明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情,她为什么不试着反抗?她为什么不会哭泣?她为什么总是保持沉默?我的脑海中浮现了无数种可能,终于有一天我决定亲自验证一番。”

螺丝一个个被拧下来,机械蛇渐渐老实下来,他两手一合,蛇尾应声而落。

“经过几番试探,我逐渐确定,她听力不如常人,双耳几近失聪,这导致她很难说出清晰流利的句子,所以才一直沉默寡言,可能只是希望大家能尽快忽视她的存在。事实上也确实如此,因为她的消极应对,班上很多人都失去了对她的兴趣,对她爱搭不理的,却因为我的一个举动再次将她推向风口浪尖。

“我说了我那时候并不是一个懂事的孩子,体谅别人根本无从说起,重燃对她的兴趣后行为也越来越过分,已经超过了玩笑的境地,遗憾的是,当时并没有人告知,否则也许就不会有后边的悲剧。发现她戴着助听器后,在我的恶意嘲弄下坏掉了好几个。”

我感觉有点难以置信,不等我质疑,他双手微屈扣在我的小腹上,四指与大拇指合力抓住蛇头,稍顿片刻,用力抬起,腹部有一阵剧烈的撕裂感传来,我倒吸一口凉气后狂呼出声,只有他波澜不惊,静静地把蛇头放在一边,起身说:“等我,我去拿点绑带简单包扎一下。”

我仔细看了看,发现有四处针孔一样的伤口,某种程度上来讲确实很像毒蛇咬的,但又不完全像,不过还是很难相信刚刚就是只凭借这四根钉刺死死钉在我身上。再看蛇头,上下颚共有四根尖齿,闪烁着寒光。

“我刚才说到哪了?哦,后来我再一次弄坏她助听器后,她再没来过学校。老师找过我的母亲,母亲听后很生气,也很伤心,大概也是第一次见母亲那么伤心,原先只是觉得我顽皮,这回大概是觉得我坏到了极致。后边又发生了很多事情,于是我暗下决心要作出改变。”

他用镊子夹起棉花,沾上碘伏擦了擦我的伤口后,便开始包扎起来,在我腰上缠了一圈又一圈。

“所幸伤得不深,不然还麻烦点……那之后过了很长时间,我也算是学会了反思自己的行为。转眼到了高中,高中之后学业压力骤然增大,每天过的都很压抑,各种各样的事情纷至沓来……直到有一天,我被逼到崩溃的边缘,岌岌可危,我觉得有什么事是我必须要做的。

“所以我打听到了她高中的学校,没有过多耽搁,我翘课偷偷跑到她的学校,转悠了很久,一个教室一个教室偷偷找过,还差点被他们的教导主任抓住。好巧不巧,下课时候我在楼道里碰见了她。她很慌乱,很快又镇静下来,她很生气,又显得淡然,好像在抱怨,但还是对我笑笑。互相留下联系方式后,她离开了。

“我在她面前也有些局促,她也觉得尴尬,她很聪明,一定看透了我的想法,只是那时我已下定决心一定要面对并弥补自己的过失…”

包扎好后,他拿起蛇尾,一点一点拆开,突然露出一块通体透亮的蓝宝石,他原本昏沉的眼中突然闪着光芒,不禁赞叹:“哇,这可是好东西啊。”他拿起宝石,对着电视,仔细观察起来。

怎么说呢,他之前之后的反差让我很不满意:“你继续说啊,后来呢?”

他在观察了几秒后,才又开口。

“后来啊,”他右手缓缓垂下,眼睛看向电视,“她自杀了,我慢了一步,没能救下她。”

“什么?”我直接从沙发上跳起来,抓住他的衣领,用力晃动,“你为什么没有抓住她的手?你为什么没有早点察觉到?你们不是经常联系吗?你们后来的关系不是还不错?为什么你没有?为什么你跟个傻子一样!”

看着他无神的双目,我冷静下来,瘫倒在沙发上,不知是不是药物作用,浑身乏力,刚才莫名的发作更让我觉得疲惫。

“这可能就是我想知道的……不过就今晚的事而言,多亏你帮我挡下了这一口,如果咬在我身上,你又没有对策,恐怕我真的永远找不到答案了。”

窒息感侵袭大脑,像海水漫过头顶,我拼命挣扎,却无济于事,呼吸有点急促,眼皮越来越沉。再说点什么,又终觉无谓。在身体一头扎进沉沦的海洋之前,我听到电视里说了这样一句台词——

“亲爱的,你要活下去,活下去……”

(二)一场梦或许很长,但忘记只是一瞬间的事

“真是够了,这混蛋社长!”

刚入秋的风卷起微微泛黄的叶子,多多少少落在来来往往的行人肩上,不知会被不经意间带去哪里。斜阳拖长了影子,在我眼前晃来晃去,很是烦人,索性闭起眼睛不再看向周围。

我孤身一人靠在公园的长椅上,脑子里想的是白天与社长吵架的画面,本想仰视天空,在晚霞的赤云间求得一点世外的宽慰,奈何眼睛受痛,又难敌涌上来的倦意,思想一点点被抽空,只记得左手还握着半听没喝完的啤酒。

啊,可恶,我怎能如此消沉!

天色一点一点暗了下去,感觉没有阳光透过眼皮给予来自白昼的刺激,我睁开双眼,拿起放在一旁的汉堡,一口啃了下去,风干的肉质搭配有点老的生菜,面包失去水分干如枯木,又结结实实给了我一激灵。

啧,他妈的,凉了都。

一阵挫败感涌上心头,我低下头,双手扶着膝盖,准备起身,盘算着回到乱糟糟的屋子里大睡一场,却突然发现有只毛发凌乱,看起来脏兮兮的猫静静地趴在我脚边。

好像是察觉到我的目光,它抬起头,脏兮兮的毛发下清澈的目光格外触人心扉,刚对上眼神时,我心头一颤。

完全是下意识的,我掰下一块面包,缓缓放在它的前面。它倒也不客气,眨了眨眼睛,慵懒地伸了个懒腰,打了个哈欠,叼起面包慢慢吃了起来。

我的视线一点一点从它身上划过,移到尾部的时候,突然又怜悯起它来——它尾巴断得干净利落,只剩下短短的一截挂在那里,一动不动,失去了生命的光泽。被同伴咬断?被汽车碾过?亦或是某个顽劣孩子的恶作剧?我无从得知,它也不会开口诉与我,它只是静静地吃着面包,看来是早已习惯了吧。

吃完后,它抬起头,冲我“喵”了一声,不知是否是在向我表达感谢,紧接着便迈开步子,迅速离去,断掉的尾巴蹭了一下我的裤脚,心里一阵波澜,趁着思考的空档,我迅速拿起啤酒,配着剩下的汉堡,一口气全解决后随手扔进垃圾桶里,起身跟在它后边。

它像是没有察觉到我的存在一样,自顾自走在前边,不回头,也不曾慢下来,一直保持着一个速度穿过大街小巷。我为自己感到可笑,但这大概是今天发生的最有意思的事情。

正当我这样想着,一恍,它竟失去了踪影,夜色降临,加上它本就灰色黯淡的皮毛,除非它自己再跳出来,否则是不可能再找到了。

身旁是一条昏暗的小巷,小巷里好像也住着人,一盏灯时明时灭,照着地上散落的垃圾,果然是流浪猫的去处,我有点嫌弃,正欲转身离去。

那是站着一个人吗?

我眯起眼睛,想看个清楚。那人背对着我,借着灯光我看见他身着黑色大衣,其后还背着一个巨大的盒子,应该是个男人没错,十分高大威武。

他走到了灯下,突然一回头,冷漠犀利的眼神直接刺痛了我,我暗叫不妙,心里琢磨这不是善茬,应快点离去,想走关节却不争气地僵硬起来,有点尴尬。

他向着这边走来,我正在心里盘算着怎样打招呼能比较好地掩饰我的窘态,他却突然开口。

“Nevergonnagiveyouup……”

我睁开眼睛,顺手摸起手机,关掉闹钟,哦,六点半了。

揉着惺忪的眼睛走出门外,发现他正坐在餐桌边看着报纸,桌上摆着两个碗,还冒着热气。

“醒了,你看起来好多了,早餐还热乎,赶紧吃吧。”

我拉开凳子,坐在他面前,发现他眼睛一直没有离开报纸,要不是这房子就住着我俩人,我都得怀疑他是不是在和我说话。

“嗯,怎么了?你看我干什么?”他微微抬头,棱角分明的脸上是无比柔和的眼神,正像此时清晨的阳光般明亮,我的身子不自觉后仰了一点。

我一手端起豆浆,一手拿起碗里已经剥好皮的鸡蛋塞进嘴里,咀嚼了一小会,配着豆浆才把鸡蛋咽下去。他一点也不着急。

“我昨晚梦见你了,像是咱第一次见面时候。”

“哦?”

“巷子,小雨,猫……诶不对。”刚刚分明还深刻的印象,此刻脑子竟然只剩下一点点幻梦。

“那天可没下雨,也没有猫,不过看到你没事,而且精神很好,我就放心了。”他重新把脑袋埋进报纸里,对我说的话丝毫不在意。

“可能是我记错了吧,我有时候记性确实不太好,话说你昨天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没说完?”一场梦或许很长,但忘记只是一瞬间的事。拿起馒头,我仔细回味着。

说起来也怪,第一次遇见他大概是在两年前,明明是初次见面,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,一见如故。后来,他更是莫名其妙的就住进了我家。一开始我还是有点生气的,不过念在他会帮我还房贷,让我生活压力一下子小了不少,而且也没对我提什么要求,慢慢也就接受这个“不速之客”了。

“嗡嗡——”

他的手机响了两声,简单看了一眼,收起报纸,随即起身,走向门口:“以后再说吧,你先吃,我上班去了。”

“这么早,你们餐馆有这么卷?”

他取下衣架上的衣服,换好鞋,稍在门口停了停:“有机会再说吧。”然后“啪”一下关上门,留下习以为常的我。

他似乎不缺钱,并且有点小钱,单从这一点来讲就不像一个简单的外卖员,我一直对他原先的工作感到好奇。可每当我谈及至此,他总是用各种话题转移我注意力,也算是明示绝对没有表面看起来这般简单,也尝试做过很多努力,包括偷偷跟在他身后看个究竟,但他的身法似乎比猫还灵活,穿行于人群中,稍一眨眼、一拐弯,人就没影儿了。

这让我感觉很恼火,这简直就是对我的侮辱!作为一名杂志的编辑,为了在这个社会生存下去,每天我都逼自己拉满生存欲,励志一定要在这个城市有个立脚之地。嗅觉灵敏,匿形跟踪都是我在这样的工作环境下磨练出来的本领,我不错的业绩就是最好的证明。按理来讲这些应该只是举手之劳,然而我这个“过人的技能”,偏偏在他身上失了灵。

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,我咽下最后一口豆浆,将两个碗摞在一块儿,拿着手机刷了起来。

“推动高新技术产业实现多领域统筹发展……

政策遭市民质疑,新上任市长:一切尽在掌控……

本市流行病案例为何突然增多……”

接下来的日子平淡如水,按理来讲被来路不明的东西袭击后应该更谨慎些,哪怕是好好查查这玩意的来源。可他没有,他依旧像往常一样,做着拿手好菜,看着每天的报纸,偶尔鼓捣鼓捣那条机械蛇,静静过着自己的生活。有时我会笑话他是“家庭主夫”,他也不恼,似乎还很享受这一切。

然而故事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。

(三)这就是你的答案吗?

在夕阳的渲染下,天空的一角染上一层橙黄,宣告着白天忙碌的终结,黄蓝相接,昼夜交替,站在公交站牌下的我望着熙熙攘攘的街道,借以片刻无事静静欣赏着此刻的风景。一道道陌生的身影不断出现,又消失在远处,车辆排着长队默默等候着信号灯,走时如呼啸的长蛇。我亦在其中,不过普通一员,没人多看我一眼,我也无意搭理他人。

所以当身旁的这个老头与我搭话时我才倍感意外,他是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老头,坐在一旁的长凳边,杵着拐杖,笑眯眯地看着我。

说看其实不准确,经过一番观察后我发现他其实双目失明,黯淡的眼球反射着诡异的弧光,也许是因为病痛或是某次意外。

本来我是不在意这些的,毕竟我本身的工作就是每天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,他可能有点特殊,但不是闻所未闻,这算不了什么。可是突然,他神神叨叨地说了一句:“你身上有他的气味。”

再三确认他确实是在和我说话后,我下意识回了一句:“什么气味?”

“年轻人,多呆一会儿吧,起码现在不要回家。”

“为什么?”

回复我的只有他皱巴巴的笑容。

“莫名其妙……”

“还是再等等吧。”

“诶我说你有完没完,自己家我不回去我去哪,你这老头真是……”话说一半,剩下的像鱼刺卡在喉咙里一样,说说不出来,咽也咽不下去,我一下子呆在那里。

不知为何我突然将几天前他讲述往事时提到的那个女孩联系在一起,转念一想,怎么可能呢。

等待的班车到了,我不愿再多看一眼,径直走上车离开了,还算美好的心情烟消云散,不禁抱怨:已经下班了还不能消停一会儿……

太阳早早地退入地平线之下,路灯一盏盏亮起来。因为是郊区,建设还不完善,并没有灯火通明亮如白昼的盛况,更引人注目的是婆娑树影,点点星光。路过时邻家的狗还会冲着我摇摇尾巴,算是打过招呼了。

灯一开,公文包一扔,我瘫在沙发上,长叹一口气后闭起眼睛小憩片刻。大概过去了几分钟,房门打开了,抬头一望表,指针指在七点半,他回来了。

“哟,你今天回来的挺早嘛。”他说。

不等我来个日常的小玩笑,却见他表情突然凝固,白炽灯投下光芒照在他脸上,阴影拉地老长,我来不及反应,他微微点头:“晚辈不知前辈到来,多有失礼,还望海涵。”

嗯?我一时没理解他的意思,蓦然回首,竟有一老者端正地坐在餐桌边,什么时候进来的?我怎么完全没注意到。仔细看一眼,这不就是我在公交站台遇到的那个老头吗?怎么回事,我刚下车就回家,没几分钟,他看起来似乎已经到很久了,怎么回事?大点冷汗从额头冒出,不自觉地往与他相反的方向挪了挪。

“想必你已经猜到我今天来的目的,就不用多客气了。”

“不,应该的,前辈之功,吾辈难及,每听他人谈起,敬佩之情自然而生,也仰仗各位前辈的努力,为公司打下基础,才有我们今天的一碗饭吃。话说至此,皆是肺腑之言,但若今日前辈真的要与晚辈过不去,晚辈也不会手下留情。”

我想起在车站时老人对我说的话。

“拿到你档案的时候,我就觉得非常有趣,因为无论从哪方面来讲,你都不像是我们这行的人。”

“毕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情,藏点什么……”

“如果不是亲眼见过,我绝不会相信你说的这句话。”

“怎讲?”

“你为什么总是让他们问你三个问题,那种情况一般都不会问什么特别奇怪的问题,而你每次给出的答案都一致……”

“我确实不知道。”

“所以我更好奇,你为什么会加入公司。”

“那么,”他微微一笑,嘴角露出一丝狡黠,“请准许我先问一下,前辈为何要加入公司。”

“只是单纯的想而已。”

“是吗?”

“我年轻的时候心浮气躁,总看别人不爽,时间久了就有了些想法,至少这么些年来我是这么告诉自己的。或许我是个病人,公司的人也这么觉得,但我并不为此担忧。”

“前辈脸色似乎很差。”

“呵呵,”老人微微摇头,“人老了就开始怕,怕生病,怕没人照顾,怕死。”

“从何讲起?”

“我的业务能力一直很强,所以我的活儿多一些也很正常。以前从未在意,直到近些年,我开始做噩梦。”

“这不太像是前辈的作风。”

“一两次还好,就怕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,是我抹去的那些人,他们叫嚣着在黄泉路上等我,骇人……”

我愣住了,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,我预感到有什么大事会发生,此刻如暴风雨前的宁静增添了几分不安,真相也许在今晚就能揭晓,但我没有一丝兴奋,一直以来的期待此刻竟有些害怕,变则生事,我在心中不断祈祷一切只是一场误会,其实答案无足轻重。

“也许我也像他们一样,有许多问题想要找到答案。”他收起笑容,率先打破沉默。

“这就是你的答案吗?”老人长叹一口气。

“嗯。”

“我的出现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,该行动起来了,去结束这荒谬的一切吧。”

“谢前辈高抬贵手放过晚辈。”

“我也有我想做的事情啊……”

老人突然起身,看样子似乎是要离开,我觉得我也应该说点什么,就逼着自己用最自然笑容迎了上去:“老人家,要不留下吃顿饭再走吧……”

老人朝我的方向看来,明明知道他眼睛已经失明,可仍感到他眼神如黑洞般深邃:“这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极限。”

老人慢悠悠地向门外走去,他打开房门闪身至一边,尽管老人看不见,但还是做了一个“请”的手势。

见老人走远,我凑近问了一句:“你很怕他?”

“你可千万不要被事物的表面现象所迷惑……”

两三句话的工夫,老人完全被阴影覆盖,再仔细一看,竟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
“怎么会……”

“先吃饭吧,”他嘴角的笑容那般自然,似乎只是一个平常的傍晚,“今天我回来的稍有点晚,不过整体还是没耽误咱的饭点,饿了吧,我这就去煮面。”

“可……”话还没说出口,他用眼神制止了我,示意“今天就到此为止”,如此犀利,如鹰隼般,那不容置疑的目光,一瞬间我的思绪拉回到两年前,我们初次相遇的那个晚上。

(四)希望我这次,是改写了一个好的结局

那时的他,根本就是一台冰冷的机器,感情似乎完全从他的灵魂中抽取,也正是因此,他眼神中不曾退却的坚定引人注目,时刻宣告着他强烈的信念。背后究竟意味着什么我并不得而知,他对此讳莫如深,总是避而不谈。

刚开始他的生活很简单,每次见他在家中除了做家务就是守在电脑前边敲敲打打,做的什么内容也总是背着我,时间久了难免有些尴尬。我猜测他遭受了某种重大的打击,而且就当下来说他少与人打交道,没有基础的社交磨练所以如何与他人交流也成为一种困难。有一天我趁着吃饭的时候对他说:“要不你去做点服务行业的工作吧,站柜台或是送外卖啥的……”本以为他会冷冷地拒绝,没想到他盯着我看了片刻后,同意了。

事实上我的建议奏效了,他凭借自身对于城市的熟悉去做了外卖员,接下来的几个月里,他嘴角渐渐有了些弧度,眼里也看得到些许阳光,事情比预料中顺利,顺利到难以置信。他从未质疑过我的提议,哪怕他有莫名的收入。

对于他的本职工作,我有很多种猜想,“程序员”更贴切他生活中的样子,也许是个很酷的“黑客”。一开始我担心他会拒绝我的提议也是出于这一点,虽然他总是在家里,但似乎总是很忙。

今晚的事情算是彻底表明我的想法是错误的,而正确答案也将在今晚揭晓,说实在的,我有些害怕。老人的口气很和蔼,又暗藏杀机,本以为会有一场激烈的冲突,来得快去得快,反倒让我有一种极强的不真实感。

“如你所闻,我是一名杀手。”

我觉得有点心梗,这一天天都过的什么日子,刚才的对话可是只字未漏,你难道不会拐着弯儿说话吗。

“和传统杀手不同的是,我们有另一重身份。”他为我端过汤面后,解下围裙,端正地坐在我的面前,“游人,我们这么称呼自己,我们是时空的游人。”

“听起来有点赛博朋克……”我干笑了两声,头皮发麻。

“简单来说,我们的任务就是,穿越到时间的某一个节点,杀死目标,以保证一些事情能顺利演进。”

“听起来好像很有趣……”

“我们,亦正亦邪,只是,终归不是什么光明的存在……”

面前的汤面散发着熟悉的香味,此刻我却难以下咽,不过他说的有一点倒是勾起了我的好奇心:“你是说,你们负责改变历史?”

“时间就像驶在铁轨上的火车,途中可能几经波折,但终会驶向终点。”

“什么意思?”

“我们的作用,不过是让火车拐几个小弯儿,仅此而已。”

我想了很久,我思考着我应该用怎样的表情来回应比较好,惊讶?惊奇?不可思议?匪夷所思?我觉得我应该首先被吓一跳,毕竟,此刻坐在我面前的,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职业杀手,然后倍觉惊骇,这种超自然的力量居然真的存在,而且就存在于我的身边!

“那,那……”

“只是可惜,我们受命于上边,除非给出许可,否则不得私自穿越时间,即便我们可能只是想去看看当年。”

“这么严格的吗?”

他倒了一杯热水,轻抿一口,神情有所缓和:“蝴蝶效应听说过吧。”

“那,我有机会加入你们吗?”经过一阵思考,我终于慢慢消化了眼前给出的信息,并且脑中有一个想法越来越清晰。

他表现得波澜不惊,我的反应似乎早在他的预料之中:“这个看天赋,不是所有人都适合穿越时间。”

“我适合吗?”

他摆出一副很认真的样子上下打量我,忽地伸出手停滞在我面前,许久,许久。

“怎么样?”我有些期待。

“不行,你只是一个普通人。”

啊?这就结束了?他什么都没做吧,我陷入了沉默。

“这就是我的徽章,”他从衣服内侧的口袋中摸出一块八边形的金属片,“算是一把钥匙,唤醒蛰伏在我们血脉之中穿越时空的能力。”

“那……”我勇敢地直视他的眼睛,“是因为她吗?”

“可以这么理解。”

有那么一瞬间,他似乎有微微摇头。

“不过现在来看,事情并不太乐观,一方面,上边不会同意我们私自的要求,另一方面,”他突然起身,走向窗户,我视线跟随着他移动,看到他端起了窗台上的盆栽,“你看。”

我瞳孔地震,有点难以置信,不知什么时候,盆栽原本葱绿的叶子居然变成了灰色。我离开位置,想凑近看个清楚。

“它石化了,”他说,“你最好不要靠近,这是一种毒,似乎就是下在了盆栽里,悄然挥发着。”

“那你还不快扔掉……”我的声音有点颤抖。

“有的东西是扔不掉的。”他笑了,“本来我觉得这样的生活似乎也不错,继续下去没什么不好,可惜,他们既然已经做到这一步了,我没有选择了。

“刚才前辈说做这一行的都有自己的原因,有的单纯,有的复杂,而我的刚好,不单纯也不复杂,我就只想改变一件事。”

“什么?”

“你明天就会知道了,先吃饭吧,我处理一下这个盆栽,你不要跟来。”

不知为何,我的心中突然不安起来,脑中有一个画面反复跳动,越来越鲜明,一片猩红占据了我的大脑,等回过神来,发现自己的双手竟在微微颤抖,而他已不见踪影。

晚上十点。

我看过表反复确认,没错,他出去后,就没再回来,等我再见到他时,是第二天傍晚,他无力地躺在沙发上,浑身是伤。

我慌乱地拿出绷带,为他包扎,他只是淡淡地笑着。

“也许,这就是我的宿命。”

“别说话,你现在要好好休息。”我的声音很低,低到只有我自己能听见,但是我又听不清楚我说了些什么。他手上的血迹化开,我猜我流泪了。

“到底是什么事情,值得要你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。”

“也许是一种禁忌,也许你永远不会接受,也许你永远不会理解,但我愿意,无怨无悔。

“之前有一件事我骗了你,小时候经常欺负那女孩的不是我,是你。后来想要弥补自己过错的,也是你。没能把她救下的,也是你……

“那天晚上,你哭的很伤心,很难过,歇斯底里,撕心裂肺,每个目睹的人都很难过,每个目睹的人转头就忘。只有你没忘,还有我。

“于是我下定决心要改变,哪怕付出一切……”

“是个感人的故事。”不知道从哪里飘来的声音,“遗憾的是,你依旧必须为破坏秩序、触犯法律付出代价,而且没有人会惦记你所谓功德,你是一个犯人。”

“你错了,我从来就不是为了让谁感激才这样做的,我只是遵从我的内心。”

“你怎么说那是你的事,你的自我感动在我看来是件屡见不鲜,我也不是第一次看见你们疯狂触碰我们的底线,对于我们来说,你的所作所为其恶劣更甚于强盗,你必须因你自私而犯下的错付出代价。”

“我早有此觉悟!”

“可你知道吗,你对时空造成的紊乱还必须由我们去弥补!你只想着你自己的事,可你有考虑过受此波及的人吗?已经不是第一次了,我们对你已经很宽容了,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们的底线,对我们的规则置若罔闻!

“非常遗憾,原本你是部长最看重的年轻人,前途不可限量。”

“喂!你谁啊,你别什么都不了解就随便乱说一通,有本事站出来和我们当面说个明白,你就是个缩头乌龟,你有什么资格指责别人!”听到这个人莫名其妙地说了一通,我倍感愤懑,“刷”一下站起身在房间内大声咆哮着。我不知道对方究竟什么来头,在什么地方,我只能向四周宣泄我的愤怒。

“他已经走了,你不要责怪他,说实话我也很感激他,起码为我留下了与你相处的时间……”

他声音比之前轻了不少,有气无力的,我身体仿佛受到重击,不听指挥,只是“啪”一下跪在他旁边,扑在他身上:“别说丧气话啊,你这不还好好的,医院,医生一定能治好你的……”

“说起来,这是第几次了?”

“嗯?”我抬起头来望着他,他眼神已失去光彩,呆呆地望着天花板。

“第七次了吧……我像一个拙劣的写手,怎么改也改不好这段故事。

“有时候我的想法是极端了些,做出了一些极端的事情,希望如果有一天,你偶然接触到了,不要怪罪于我……

“说真的我是不希望她出现在你的面前,不希望她陪着你,不希望她与你一起哭一起笑……

“我说这些话怪怪的,真正想说的话又难以启齿,时至今日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,我现在只有一个愿望,就是希望,我这次,是改写了一个好的结局……”

“你……”他说的话挠的我心里痒痒的,似乎有一种感情要爆发自己的力量,破土而出,我说不上来,眼下也容不得我考虑那么多,因为,我感受到他的身体在一点一点僵化,皮肤原本的血色渐渐褪去,留下一片灰白。

“原本我认为这样的生活一直继续下去也没有什么不好,但最终我还是决心改变,作出了自己的选择。希望你,一定要幸福……”

那一刻我想了很多,相遇,相识,相熟,彼此习惯对方的存在,我们一起做过很多事情,一起度过几百个日夜,可是,此刻,我却惊恐地发现,这些记忆,就像一捧溪水一般,我越是紧紧握住,它反而流逝得越快,而我又无法放任自己什么也不做。

我匍匐在他身上,失声痛哭。他嘴角残留着最后的微笑,我愈发痛心,沉浸在悲伤里,时间仿佛停止流逝一般,定格在此刻……

(五)就像黑夜常有,而星辰不常亮

“宏,你还好吗?”

轻柔的声音传来,意识逐渐脱离于混沌之海,清明起来,我睁开双眼,光线的涌入让我有一阵不适应,稍等片刻,周围的一切方才清晰起来。

是她。

她卧在我身边,右手拿着纸巾擦拭着我的眼角,伸手一摸,纸巾早已湿透,我流泪了?

“醒来时看见你在流泪,是梦见了什么吗?”她轻声说,一副生怕打扰我的样子。我下意识将她揽入怀中,感受着她的心跳与呼吸,她则是轻轻拍着我的背,表示安慰。

刚想说点什么,发现她还没有佩戴助听器,于是又与她拉开距离,坐直,比着手势说:“我没事,你不用担心。”

她依旧卧在床上,嗤嗤的笑着:“你这样子一点说服力也没有,我倒是挺想知道你梦见了什么呢,不过,你似乎什么也不记得了呢。”

我挠了挠头,耸了耸肩。

“好了,时间还早,你再休息一会儿吧,我先去做早餐咯,有事情发消息给我。”她晃了晃手机,起身离开了房间。我慢慢躺下,努力回想着昨晚的梦境,可是,只记得一片黑暗,我甚至怀疑,我有做梦吗?

我打开手机,看了眼日期,嗯,又是平常的一天呢……诶?翻开记事本,一条记录格外显眼,上边分明写着:小植生日。不知不觉又到了她的生日了呀,应该准备些什么礼物给她呢……

说起来,距离那件事刚好过去有十年了吧……真是惊险一场,还好……嗯?

刹那间,我闪过一丝疑惑,夜晚的高楼在心底平地而起。

她掉下去了吗?我拉住她了吗?我当时为什么会在她身边?话说我又是什么时候学习的手语?她又什么时候能说这么流利的普通话?那时候好像发生过很多事情吧,我怎么只有一丁点模糊的印象……

毕竟过去这么久了,我这样安慰自己。

时间一转来到了傍晚,结束一天工作的我身心俱疲,不过心思里还未停止琢磨着应该准备点什么礼物给她。

路过礼品店时,我无心进去里边转了一圈,突然一对耳饰引起了我的注意,透明的晶体做成星星的形状,随着人流走过携起的微风左右摆动,折射灯光发出五颜六色的光彩。

对呀,刚才还混沌的思路瞬间被这道光芒照亮,想到她因一直佩戴助听器,好像还真没见她戴过耳饰什么的,正好,这是一个不错的机会。夹耳式的,也比较方便。

“老板,这个我要了。”

我将礼品盒藏在口袋里,悄悄摸回了家,客厅亮着灯,厨房有炒菜的声音,礼品店耽误了一点时间,果然是她先回来了。我顺着梯子爬到二楼的阳台,溜了进去,蹑手蹑脚走出房间,摸到楼梯,上下张望着。透过缝隙看到她还在厨房,背对着客厅。按理来说我应该不用这么小心的,她大概率是听不见动静的,谁让咱心眼儿多呢,一路贴着墙钻到她身后,一把抱住她。

她显然吓了一跳,回头发现是我后锤了我一下,嗔怪道:“至于这么吓我吗?”

我嬉笑两声,紧紧贴着她耳朵说:“小植,生日快乐!”

即便是认识、交往这么多年,此刻她脸上依旧泛起了红晕。我抓好时机,拿下她的助听器,在她惊异的目光中,取出礼品盒,打开,为她戴上那对耳饰。

双手刚碰到她耳朵的时候,脑子突然一阵恍惚,仿佛回到了很多很多年以前,想起那时候我也摘下过她的助听器,不过,只是为了好玩,戏弄她而已。有点心痛,心痛上天对她如此不公,心痛她这么多年生活的痛苦,心痛上天偏偏安排如此顽劣的我与她相见相识。

戴好时,泪眼朦胧的她反倒是吓坏了我,难道是刚刚摘助听器时候太用力,把她弄疼了,还是说帮她戴的时候没戴好……

“谢谢。”

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,我愣了一下,继而紧紧抱住她,我知道她这时已经基本听不见我说的话,但我还是紧贴着她的耳朵说:“也感谢你这么多年的理解、宽容。”

她似乎听到了些,点了点头,双手也抱紧了我。

直到一股糊味涌入鼻孔,她“呀”了一声,迅速推开我转身一看:“菜都糊了,都是你害的啦!”

我站到她侧边,比着手势对她说:我帮你。

接下来的半个小时,我们一起忙碌在厨房里,感受着生活的幸福。

不得不说,尽管生活不容易,尽管每天过的都很累,尽管心中总憋着一股气难以释怀,但生活也会有幸福的时刻,也会有无数让你感到幸福的人,也正是有了这些,黑暗的生活才会照进阳光,温暖人心,让人再次充满力量去迎接生活的挑战。

“我们没能在最好的光阴里相遇,幸而能在最好的年华里与你在一起。”

阳台上,我与她紧紧靠在一起,时值秋季,万里无云,空中的繁星格外闪耀,令人感动。

“十年前的今天,我经历了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刻,那一天,我差点失去你。”

她抬起头来,眼中饱含深情:“那时候我们都不好过,所以真的很感谢你能站出来。”

“黑夜常有,而星辰不常亮。但总有那么一刻,照亮黑暗。”我感慨到。

就是在这样宁静的夜里,氛围逐渐微妙起来的时候,“啪”的一声非常不合时宜地响起,瞬间扰乱了我们的兴致。

我连说带比手语:“楼下好像有什么东西摔了,我去看看。”

她含笑不语,抬头痴痴地望着星空,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后,我顿觉恼火,什么东西,真会挑时候。

刚下到一楼的时候我没有发现什么异样,直到走出门外,才发现是窗台上的盆栽摔落在地上,毋庸置疑,罪魁祸首就是现在安逸地趴在窗台上的猫。

“去去去!”难得的好心情全被搅了,我自然也没给个好脸色。

那猫只是搭着眼皮朝我的方向一瞥,依旧卧在窗台上。

我真生气了,回屋拿出扫帚用力朝它挥舞。它倒是自在,看起来完全没有受到惊吓,伸了个懒腰便从窗台上跳下,默默离开。

咦?它尾巴是断的……

我没有过多思考,只顾着低头打扫碎了一地的花盆和散落的土,绿植应该还能继续养下去,等会去后屋收拾一个盆出来。

这是什么?

扫了一半,借着灯光我发现地板上好像有什么东西闪闪发光。我哈着腰,左右打量发光的来源。

一块金属片?

我捡起它,心中好奇它的来源。

这块金属不是天然的矿石,而是人工打造出来的产品,并且做工精良,纹理清晰,也不像是路过的小孩子随手一丢的玩具。

翻过背面时,一道白光刺向我的眼睛,打了我个措手不及,下意识丢掉了它。与地面上碰撞几回后,其上的纹理漫出晶蓝色的光芒,我惊异于它的变化,像是初次见面时人会自我介绍一样,它用这种别样的方式介绍着自己的不普通。

我心跳莫名加快,血流加速,全身仿佛要沸腾一般,有一阵心悸反复折磨我的精神。

似乎是为了印证我的想法,它向上方射出一道蓝光,一个矩形方框从中飘出,像许多科幻电影中描述的那样。

方框中间,飘着几个数字,数字在跳动。我一愣神,才醒悟过来。

这几组数字,正是当前的时间。

出于好奇我伸出右手,随便划了一下,果然什么也没有摸到,意料之外的是光线违背物理规则,完全没有受到我丝毫的影响,只是,数字竟在一点点减少,随着我的手离开方框,时间又开始正常流逝。

这又是怎么回事?

我下意识里觉得不妙,猛地回头,发现盆栽此刻完好无损地摆在窗台上。

当我重新看向金属片这边时,一对白光缓缓向我这边靠来。

是那只猫,

此刻它也看向了我,四目相对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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